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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沁鑫:用情用力讲好中国故事
2024年08月29日   发布者:中国国家话剧院

文:田沁鑫

2021年12月25日,在中国国家话剧院正式成立20周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给国家话剧院的艺术家回信,总书记在回信中强调:“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紧扣时代脉搏、坚守人民立场、坚持守正创新,用情用力讲好中国故事,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为新时代文艺事业繁荣发展、为丰富人民精神世界作出更大贡献。”

我是中国国家话剧院的院长,也是一名导演,我们身上肩负着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责任。话剧作为“站着说话”的剧种,我认为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在这方面我们也在努力进行创作。

国家话剧院最近创作的一部话剧《苏堤春晓》,是与杭州市委宣传部、杭州文广集团、杭州演艺集团和杭州话剧艺术中心共同创作的,以两次赴任杭州为主线,串联起苏轼跌宕起伏的人生。演出之后一票难求,一直受到观众欢迎,最近要在国家大剧院演出,前几天票已售罄。这样的古典题材,中国北宋时期的大文豪苏东坡先生的一生,他的美文,以及北宋的审美气象,在舞台上的创造确实受到了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的喜爱。从这一点来讲,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回归,现在真是进入到了一个良性发展阶段。

做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就要认识中国演剧的流变,首先要认识的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谈到,中华文明具有五种突出特性——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和平性。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其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深刻地影响着中国舞台艺术的发展,也深刻影响着我们创作人员。

从先秦的“优”、汉代“百戏”到唐代“参军戏”、宋金“院本”,从辽金“南戏”、明“传奇”到600年前的明“昆曲”、200年前的京剧,中国演剧的流变是上千年的传承。

中国是一个浪漫主义的诗歌大国,中华民族是感性的民族,大的感性产生大的深刻。所以从思想性上讲,中国戏剧往往是明德与义理共生,浩然之志与坚贞操守并存,让老百姓能够在看戏的过程中寓教于乐,在亦庄亦谐内,在亦悲亦喜里,感悟中国道德精神,感受人生的况味和道理。

从宋金院本开始,中国戏剧的文学性越来越强。到元杂剧,由于中原知识分子反对元蒙统治,对抗性开始在元杂剧中出现,比如著名的《窦娥冤》。《窦娥冤》的作者关汉卿是男性,他同情遭遇不幸的民女被冤屈,所以最后结尾的时候有一种强大、极端性的冲破力。怎么体现这个“冤”?就是无论南方北方都很罕见的六月飞雪、大旱三年和人头砍下之后的血溅白练。

又如《西厢记》,红娘给崔莺莺和张生促成了一段婚姻,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它的场景是在寺庙,张生和崔莺莺在寺庙里眉目传情。寺庙是很庄严的地方,为了能够突出反封建的这样一种突破性,它把对抗式的感受放到场景和人物之间的极端性上。

再如元杂剧《赵氏孤儿》,8个人为保护一个孤儿英勇地献出生命。这里的孤儿有着什么样的文化寓意呢?《赵氏孤儿》的故事始自《左传》,后《史记·赵世家》亦有记录,那么到了元代纪君祥先生这里,虽然讲述的是一个春秋时期的故事,但是以古喻今,故事之中有着强烈的对抗感,这个对抗就是中原知识分子誓死捍卫儒家文化,所以这个孤儿就成为儒文化的代言,成为元代的一个现实主义故事。

到了明代,有了明传奇和昆曲,中国文人想重新接续上两宋甚至唐代的浪漫主义精神,使其重新回归到明代的创作传统之中。比如昆曲剧本《牡丹亭》,汤显祖有一段关于爱情的描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是一个跨越阴阳的故事,讲述大家闺秀杜丽娘,梦中与书生柳梦梅相识生情,此后思念成疾而死,被埋葬梅花观中。后柳梦梅果然来此,她随即复活,冲破封建家长的阻挠,与梦梅结为夫妇,实现了自己美好的愿望。正是因为剧本故事采用了浪漫主义结构方式,产生了这样一部传诵至今的昆剧作品。

从唐诗宋词到明昆曲,再到200年前京剧的诞生,这其中存在着浪漫主义的“结构”。“结构”,在唐诗中,在我们这个诗词大国里,在中国的演剧流变的文学性上,表现得非常突出。比如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朝辞白帝彩云间”是天上的事儿;“千里江陵一日还”是指在河上漂流,是地上的事儿;“两岸猿声啼不住”是旁边的声音,也可以比喻成诗人当时所处的情境——流言蜚语等;“轻舟已过万重山”,意指已经走出很远。有时候,我们常说的一种心胸、一种豁达,就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就是诗人以情寄景、以景生情,感悟人生。之所以讲这首诗,是因为要讲它的结构。其实唐诗的结构没有我们现代所谓的“逻辑”,可是我们中国人都会背,这是因为它是结构性的,是中国浪漫主义的结构,这就是我所得,大的感性产生大的深刻。为什么中国孩子都会背唐诗?是因为我们习惯性地具备诗词大国的一种感性的、大浪漫主义的结构思维,这种思维深植在我们中国人的内心深处。

说到宋词,我来举柳永的《八声甘州》这个例子,它和李白的诗有相近之处。“对潇潇暮雨洒江天”是天上的事儿,“一番洗清秋”还在天上走,“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才到水面上,“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残照当楼已经有楼台这样的感受。柳永的这首婉约派的词,同样是从天上走,到宋词的时候就缠绵了很多。我们形容汉唐是“刀砍斧剁”,格局非常大,气势巍峨,但是到了宋词的时候,结构性地就向散文化上走,“诗词”到了“词”的时候就略显“粘稠”一些。

从明之后,到四大徽班进京,至京剧的形成,京剧的唱词就美妙了很多,而且越来越与时俱进。比如《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词曲非常清丽,既有在世俗化的语言运用上的一种逻辑在其中,同时,词也非常的美妙,就像从《三国志》到《三国演义》慢慢在演变,语言的方式也在演变。

中国演剧的流变受到四种文化的审美影响,也就是中国式演剧观的美学构成,一是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中和之美,二是受楚骚文化影响的跨世之奇,三是受道家文化影响的超脱之虚,还有禅宗文化影响的意境之说。“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这样的一种意境、格局,也是中国式演剧观中很重要的假定性,产生了中国戏剧的形式和变化。独特的审美构成演变为综合艺术、舞台艺术,通过不断地传承与发展,让大家看到厚植中华传统文化产生的舞台艺术的流变和发展。

中国话剧在117年前由李叔同先生从日本春柳社引进中国,话剧是个舶来品。古希腊戏剧是源于祭祀。对于宇宙和人类之间的关系,会觉得像狄德罗说的,“人类是渺小和伟大的结合体”,所以会对天发问,西方对自然科学是很感兴趣的。对于中国戏剧的起源,其中有一种说法是来自于模仿狩猎舞蹈,戏剧的“戏”字繁体字是“虚戈”,“虚、戈”即装扮,要装一条龙,扮一只虎,而不是真的龙和真的虎上台,所以中国戏剧在“似非而是、似是而非”之间,有着一种高妙的表现主义美学气质的表演艺术。

当前,在戏剧方面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两创”要求,特别是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方面,重塑中国的表演艺术精神是这个时代中国艺术家们需要考虑的重要课题。中国话剧是“站着说话”的剧种,传到中国100多年了,对于语言的这种流变,我们的语言方式做到了努力践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比如我们剧院一票难求的《青蛇》——以青蛇的视角看待600年的民间传说《白蛇传》的故事,《北京法源寺》——根据李敖先生的小说改编的清朝的故事,以及最近一票难求的《苏堤春晓》——讲苏轼大人的一生的故事。“站着说话”的这个戏剧,在世界国际艺术节、国际戏剧节上,特别是国际艺术节占50%,全世界艺术家的舞台剧都是“站着说话”的这个剧种。话剧是舶来品,是国际项目,但中国话剧,“ChinaTheatre”,目前在国际艺术节上声音甚少。在除电影节之外的,大的国际艺术节和大的国际戏剧节上,我希望能看到“ChinaTheatre”的身影,我们也在不断地努力。我们不要自行设置障碍,担心字幕的问题、翻译的问题。

举个实例,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进北京演出,在首都的儿童剧场演《奥赛罗》,没有一个观众缺席,也没有一个观众走掉,一开始看英文字幕,看着看着就不看字幕只看表演。希腊国家剧院在天桥剧场演出,一票难求,虽然观众什么也听不懂,但还是一直看到完。在澳大利亚阿德莱德戏剧节上,我看意大利著名导演罗密欧·卡斯特鲁奇的《出埃及记》,真是什么也听不懂,甚至没有字幕,但是就这样演着,没有观众缺席,因为太震撼了。

文化自信,需要艺术家深刻地感知五千年文明带给我们的优秀文化资源。我们的语言逻辑,我们的语言传承,中国的文化精神、中国诗词大国的语言魅力,需要让世界人民知道,所以我们需要努力。中国国家话剧院还在路上,继续以中国“站着说话”这个剧种,争取把“ChinaTheatre”演到世界上去,弘扬中国的文化精神,践行习近平文化思想,用情用力讲好中国故事。

(作者系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常委,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

来源: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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